“考碗一族”，在全国漂流，只为公考上岸
对许多人来说，考公的方针从高考前就现已确认，上大学后，每拿下一场考试、取得一张证书，离那个方针就近一点，安全感就更多一分。但在现在一年比一年剧烈的比赛中，上岸成了一个概率游戏，有必要捉住全部或许的时机。为了拿到铁饭碗，许多考生开端全国巡考，曲折在各个城市参与省考、选调生考试、作业编，这其间最受人重视的，是一个被视为掠取稀缺资源的奥秘安排——山东巡考团。
文 | 常芳香
修改 | 赵磊
运营 | 刘璇哪里上岸，哪便是家
“你能不能提早来北京陪我？”对闺蜜说完这句话，赵梦在电话里哭了。
一年前，研三的赵梦以书面考试第三的成果进入了国考面试。单位要求面试前有必要阻隔满14天。加上专业才干检验，她提早20天就从老家坐火车赶到北京。深夜，赵梦听见酒店暖气管里哗啦啦的水声。半梦半醒的时分，她还认为自己正在山东老家的海滨。也是在这个时刻，她理解了考公成功为什么叫“上岸”。这意味着在此之前，每个人都将身处湍急的水流中。
上岸，是一场严酷的淘汰赛。赵梦结业的2021年，国考有超越157万人报名，而终究选取人数只需2.57万人。换句话说，每个上岸的人平均要甩开57个比赛者。尔后两年，国考报名人数以惊人的速度添加，2022年到了203万人，2023年攀升至260万人。
本年33岁的青岛人林清澜是榜首回参与国考，终究行测72.8，申论60分，总分132.8。但她报考的岗位最低面试线是139.3分，“这意味着终究上岸的书面考试成果，最少在145分左右”。而在一年前，面试分数线只需125.1分。
比赛剧烈程度不断提高，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“巡考”的队伍。除了国考之外，全国各地公务员省考、选调生、人才引入相同是抢手的时机，只需考试时刻不抵触，又契合岗位报考资历，巡考人在不同的城市曲折，把能考的都考一遍，提高射中的概率。
这些全国巡考的结业生被叫做“考碗族”，但“碗”和“碗”之间也有轻视链。比如在最热心公考的山东考生眼中，能考上国考和山东省考，便是金饭碗，考到东部滨海区域的其他省、直辖市的公务员算是银饭碗，考到作业编最少是铁饭碗。
23岁的林宁全职巡考了一年，才捧上了作业单位的铁饭碗。但2天之后，他就把手机屏保换成了“开卷有益”，开端在职备考下一年的公务员考试，“作业编仍是没有公务员香”。
每一个“饭碗”都标着不同的价格。报名费、交通、住宿、饮食，每一项都得花钱。对想要参与巡考的人来说，攒钱是榜首步。
赵梦的家底是靠自己“卷”出来的。研究生三年，她连拿了两回一等奖学金，攒了大几千元。但即使这样，她仍是特意选了考点邻近的无窗房，由于公考挨近，价格涨到260元一天。这意味着来北京这一趟，光住宿费就得花掉5000多元。
相同参与巡考的还有王玮凡。从大二开端，她就为考公攒钱。同学在喝30多块的喜茶，王玮凡真实嘴馋了就泡茶包兑牛奶。她信任从日子费里省下的“六便士”，能让她看到更美的“月亮”。
真的开端巡考，王玮凡仍然节衣缩食。3个月前，江苏省考前一天，冷风里排队2个小时核酸检测之后，王玮凡总算到了旅馆。床布被罩都是灰色，马桶像是好久没洗，有一圈淡黄色的印子。她没想到，自己考前做的榜首个预备是刷马桶。但她很快压服自己，“一个晚上40元，就别要啥自行车了”。
这是她榜首次离家“巡考”，第二站的广东省考和接下来的深圳市考的时刻相隔太久，为了省钱，她在邻近的顺德订了酒店。爸爸妈妈牵挂着“穷家富路”给她口袋里塞钱，王玮凡想起爸爸妈妈挨近60岁的年岁还在老家曲阜的工厂打工，就无法伸手。她并不是个例。王玮凡的大学舍友为了省钱，爽性挑选住在镇江，赶第二天的早班火车去南京参与省考。
每逢各个省考时刻落地，巡考大军们就再接再励地规划道路、定车票、挑酒店，只需多考两次，整套流程就能构成肌肉回忆。而在有限的预算下，去哪里考试就成了最重要的挑选。
赵梦和王玮凡的判别思路彻底共同——考的当地，要么离家近、要么经济好。除了国考、山东省考一定要参与之外，近邻江苏省考、天津市考、广东省考都得试试。她们并不像外界撒播的那样，把巡考当成模拟题来练手，而是竭尽全力朝每个或许的对岸奔驰。留在老家当然不错，但能到滨海城市久居也算是“阶级跃迁”了。作出这些决议的女孩都有重头开端的气势，“哪里上岸，哪便是家”。
而真走上巡考的路，比起物质匮乏，孤独感更让人难以疏忽。
赵梦住的酒店隔音差，晚上除了暖气管的声响，还能听见近邻房间的人打呼噜，想着出路苍茫，她开端失眠。睡欠好就算了，吃得差成了压垮她的终究一根稻草。疫情期间，她不敢点外卖，酒店邻近的馄饨摊连着吃到第十天，赵梦忽然觉得自己“被扔在了一个生疏的城市”。她不敢跟爸爸妈妈倾吐，只好打给本来几天后要到北京考公的朋友。
她认为自己并不冤枉。但电话接通的瞬间，她哭了。
▲ 参与公务员考试的考生步入考场。图 / 视觉我国
只能考榜首
赵梦没想到，自己终究在天津上岸。
她填写的岗位，只选取4个女生，她书面考试正好第4，涉险过关。为了这个成果，她付出了100%的尽力。从夏天开端，她每天7：50按时到图书馆门口，保证占到有电源的方位，晚上9:30关门后，她回宿舍要再做一套真题才睡，每天学习时刻挨近12个小时。
在粉笔网上，她刷题数量挨近2万道。但她觉得自己远不算最尽力的，乃至“连榜首队伍都排不上”。为了互相监督，她和30个预备考公的朋友在西红柿App里建了线上自习室，软件记录了每个人断网学习的时刻，然后由高到低排名。在这个排名里，赵梦从没排进过前20，“我每一天都是倒数”。
赵梦有时分也觉得模糊，都说公务员低比赛、安稳，但先决条件竟然是要经过比赛烈度严酷的公考。简直每一个人都重复强调，公务员是选拔考试，而不是合格性检验。分数在这场选拔中的价值不是必定的，有的人考130分就能上岸，有的人145分仍是落榜。“说白了，分数线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考（岗位）榜首名。”命运的钥匙好像握在比赛对手的手里，没有人敢停下来。
一切人的心情都被刷题的分数触动。赵梦自认是考试型选手，越到大考越是振奋。但在考试前仍是跟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，精确地说，是她把爸爸妈妈数说了一顿。原因是什么她现已全忘了，只记住自己剑拔弩张的精神状态。“太惧怕面临失利了。”她重复说了两次。
这种比赛乃至会改动友谊。赵梦的朋友在和她报名了同一个岗位之后，逐步不怎样和她谈天了。聊备考进展、操练面试的时分也都躲着她。有一次，赵梦看到她在图书馆楼梯上大哭，想过去安慰几句，成果对方看到她掉头就走了。后来，一起的朋友告知赵梦，对方几回刷题的成果都不如她，心里难过。
能在几十个比赛者里考榜首，这个概率总之仍是太小了，考生们能做的便是尽或许捉住全部或许的时机。
在济南行将结业的李婧凝国考面试落榜之后，取得调剂到外地监狱的时机。听到狱警这个岗位，她定心了许多。一来，她本来便是警校结业，不发怵见穿警服的面试官；更重要的是，她觉得这个作业地址会劝退一批潜在的比赛者。但很快，她就发现自己的“天真”。终究，进入调剂阶段的30个人，每个人都出现在了面试现场。
在外省人眼中，山东巡考团就像一个掠取稀缺资源的奥秘安排，以超强的考公战斗力，抢走了许多外省的职位，把阴间形式的比赛内卷分散到了东部滨海其他省市。在面试登记表写下身份证号省份代码“37”之后，赵梦马上听到后边的考生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她理解对方在惧怕什么。
事实上，巡考团很早就有了。林清澜10年前大学结业的时分，简直每个大学同学都乐意试试巡考。但在2013年，很少有人会把公务员当成仅有的对岸，那时4G刚刚鼓起，移动互联网用户数打破5亿，互联网浪潮正带着大把的时机席卷而来，用林清澜的话说，“选什么都是正确答案”。
现在不相同了，铁饭碗的安稳和安全感，没有作业能代替。
▲2023年2月25日，山东泰安御碑楼中学考点，考生排队进入考场。图 / 视觉我国
“回家当孝女”
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，比较起阶级跃迁，安稳才是更好的尽力方向。对他们来说，考公便是最优解。
学新媒体传达的王玮凡说，自己整个专业的人都在巡考。在此之前，她在济南一家MCN组织作业了一段时刻，首要作业便是运营主播、编排短视频，作业时刻和互联网大厂相同996，但月薪只需4500元。每天领导都要复盘数据，一旦播放量没有超越20万，王玮凡就得面临一连串的责问。
她也看到过领导从副总裁办公室出来后惨白的脸，她知道“作业压力是层层传导的”。而她仅有解闷压力的方法只需吃。短短4个月时刻，她胖了将近30斤，这直接让她患上了多囊卵巢综合症。
直到做出播放量超越200万的新冠科普视频，她才总算下定决心离任。其时领导表彰了她，但由于视频不触及商业转化，终究奖金只需50元。王玮凡听完，真实忍受不了，撂一下一句，“我要辞去职务回家当孝女”，就脱离了公司。
她也出去闯过，但终究她仍是更想回家，成为一个安稳、面子的公务员。
宁可自己在北京阻隔20天的赵梦，很早就把公务员当成是抱负的作业。从大二开端，考研、入党、成为学生干部，每一步都在为这个方针尽力。最难的仍是拿到一等奖学金，学院里每个人成果都很好，功夫就得下在校内活动、学科比赛上。只需有空，英语朗读、争辩队活动，赵梦都乐意参与。200人的学院，终究只需4个人拿到了奖学金，她便是其间之一。她觉得自己像是为了过冬储藏橡果的花栗鼠，每拿下一场考试、取得一张证书，离那个方针就近一点，安全感就更多一分。
每次回老家，赵梦还能从街坊邻居嘴里听到爸爸妈妈对她的赞许，说她从不让大人操心。这些话，爸爸妈妈历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。
李婧凝看到狱警也有那么多人比赛后才回忆起，高考的时分她也想过考山东省的差人学院，这本来是一个二本院校，但由于结业经过相关考试后就有时机留在系统内，所以在省内的分数线和211共同。李婧凝当年考了520分，挨近一本线的成果，“报差人学院的专科都录不上”。
本来在山东，有那么多人从高考前就现已敞开了自己的考公之路，到终究，不论你是上了清华北大，仍是本省二本，不论你在北上广闯荡过，仍是一结业就留在老家，兜兜转转终究大概率异曲同工，便是考公。
在山东，公务员的确是最好的挑选。除了旱涝保收之外，也由于其他的作业挑选真实太少。和人口与经济体量比较，山东中小民营企业和个别工商户的数量很低，能供给的市场化作业岗位数量和薪资都很少。
2019年，山东省每万人口具有私营企业77.4户，低于全国92.1户的平均水平，别离比广东、江苏少66.3户、105.3户；每万人口具有个别工商户320.8户，低于全国326户的平均水平，别离比广东、江苏少54.1户、157.1户。而民营企业15强也会集在石化、钢铁、纺织等制造业范畴，大多都是国企。凡是想有个面子点的作业，进系统，简直是必定。
但也有一些人是被迫卷入了这个点评系统。
23岁的林宁参与巡考彻底是为了完结家人的等待。他历来不是那种讨爸爸妈妈喜爱的男孩。平常不爱说话，大学只考上一般二本，没有考研，作业也不在山东。为了考公的事，林宁一度和爸爸妈妈的联系十分严重。在他辞去职务、又和伴侣分手之后，为了平缓家庭联系，他开端“报复式”的温习公考。2021年末～2022年末，一年时刻，他参与了10场公务员考试，乃至把微信签名改成了“只需考不死，就往死里考”。
女人也不能逃脱这个规范。林清澜从北京的互联网大厂离任今后，只需回到老家，简直一切的亲属朋友都会用相同的一句话击打她——“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北漂，什么时分才干找一个正派作业。”关于山东老家的亲人来说，除了医师、教师、公务员之外，剩余的作业都算打零工。
这时林清澜榜首次意识到，33岁，许多或许性现已消逝。35岁是大多数区域公考报名年纪的上限。2年之后，爸爸妈妈眼中安稳、面子的正派作业就将永久把她扫除在外。终究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一个亲属的责问：“你念书的时分成果那么好，作业了怎样（自我抛弃）成这样？”
她心里不服，考就考，“我必定考一个岗位榜首给你们看看”。
▲参与公务员考试的考生开考前温习。图 / 视觉我国
永久有下一张考卷
赵梦还记住发布终究分数那天，自己比考研还要严重。她把手遮住屏幕，想从书面考试的分数一点一点往下看，没想到直接看到了排名。书面考试压线，终究靠面试成果逆袭成了岗位第二，虽然还有体检和政审环节，但丝毫不阻碍全家人都沉浸在上岸的高兴里。
“我闺女真争光！”赵梦妈妈连着说了两次。
直到这个时分，赵梦还没有意识到，自己停靠的对岸和码头，是一个远离爸爸妈妈的当地。从此之后，她要开端全新的日子。
在迎候新日子之前，她早就打听了作业单位的状况。公务员的日子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悠闲。相反，由于基层作业冗杂，她有时分一个人得干三个人的活。最让她头疼的工作是“下社区”。一开端听到这个名词，赵梦认为是做反诈、普法宣扬，到了才发现是在太阳底下捡废物。
加班、风吹日晒，赵梦都没有怨言。可对家的牵挂不只没有逐步散失，反而越来越浓。她开端动起辞去职务的想法。一开端，爸爸妈妈还晓之以理，企图劝她已然有时机拿到直辖市的户口，能为下一代争夺更好的教育资源，就不能容易抛弃。一个月之后，只需赵梦在电话里一提“家”这个字，爸爸妈妈就马上挂断电话。
她还没有做好脱离家、成为大人的预备。不论是高考、考研、巡考公务员，对赵梦来说，都只是一次次考试。她信任“拿高分是学生的本分”，但没有意识到每一张考卷都决议了她未来的人生走向。上岸之后，面临一张更大的考卷，她现已无力去研究了。
备考的半年里，赵梦常常在日记本里写同一段话：
备考就像是在黑夜里洗件衣服，没有光，你也不知道自己洗洁净了没有，只能一遍一遍地洗；走上考场的那一刻，灯火亮了，你会发现只需你仔细去洗过，衣服就会亮光如新，你都会想起从前黑夜里的那段年月。
赵梦宁可回去，至少这条路她是再了解不过的，遇到问题，再考一次。
但林清澜不乐意再想起那些“黑夜”。以6.5分之差和面试线擦肩而过，她供认自己轻视了考公的难度。在考试前，她判别135分就有时机进入面试，“行测75，申论60还能努尽力”，但本年145的分数的确吓了她一跳。“打破我考试才干的天花板了”。
林清澜的家人还远没有抛弃。有的亲属让她试着报考分数低一些的市郊岗位，“找时机再往市里调”；有的让她一起把作业编也考起来；最让她震动的是爸爸的提议——35岁之前不要找作业了，家里养你到上岸、不能考公停止。
间隔这个分界线还有2年，没有焦虑是不或许的，但林清澜仍是决议完毕考公之旅。比起在黑夜里洗一盆衣服，她仍是更想回到那片不知道的水域中。
▲ 图 / 视觉我国
（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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